曾经的白湖（续三十七）

霜晨

曾经的白湖（续三十七）

扫四旧
        
        文革初期，为响应上级号召，同学们先上街头扫除那些被当时视为封、资、修的店招、建筑饰物，后渐入居民家中，搜集银元、金银玉饰品，古玩等。其时也搜出一些解放前隐藏后已被违禁的枪支、子弹、手榴弹等。
        有一次据举报，一老人家中可能有违禁品。于是一行人在其客厅中挖地3尺，可在又困又累中直到天亮也未有所获。主人让大家喝点水，还被人训斥了一顿：谁知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平时，为找违禁品，有人用小尖铁锤对着人家老式包墙的薄砖猛击几下，砖即被凿一破洞；还有一家正用大砂壶在砖砌煤炉上煮稀饭，学生们要看看炉底是否藏有什么，命主人拆掉炉子。主人只好端走未熟的稀饭，拆掉炉子，结果一无所获。气得当时有人走进主人房间，取出书桌玻璃板下一个女孩许多精美的体操照片剪个粉碎。主人敢怒却不敢言。其他同学虽觉此举极不妥，可为明哲保身，皆无人予以制止。

大串联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身着全军一致、上下一式的缀有红帽徽、红领章的绿军装，左臂套红卫兵红袖章，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随后毛主席又数次在城楼或乘车检阅红卫兵。消息传遍各地，看着别人到全国各地大串联，我们学校学生也按捺不住涌动的心潮。
        大约10月底11月初，学校选出一批被视为根正苗红且在文革中表现突出者作为代表进京去见毛主席。
        稍后不久，留校师生遂分别组合成小团队自行外出。
        那时外出乘车不要钱，吃住由所在地接待站安排进学校或工厂，也不要钱。
        我临行前还生病在家，正好随父亲出差庐城医药公司购药我即顺便返校。到校后有同学约我同去串联。我向父亲要了20元钱，带了床薄被，又向同学借了条棉裤，就与五六位同学结伴出发。
       在庐江汽车站不大的候车室里，广播喇叭里不时响起的话语是：为响应上级号召，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们首先安排红卫兵小将乘车，然后是军人与岀差人员，最后是一般旅客。由于车班次少乘客多，那些一般旅客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乘上车？可在当时这似乎顺理成章，毫不为怪。
        车到合肥，晩上住一中学课桌上，好在有饭吃。
        次日乘火车于晨抵蚌埠。在火车站弄到票进站后从早到晚也未能上得了车，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在蚌埠籍我们带队庐中曹辉老师家中，还听说因人太多，致蚌埠火车站内人行天桥栏杆被挤断。
        眼看天渐黑，我们决定先随便上辆车再说，要不夜间零下好多度的气温受不了。看准一辆刚打开门到上海的车，一伙人即飞奔挤入。水隙不通的过道里又闷又热，从未有此经历的我们只好放弃，下去再等，希望能遇上一辆有座位而舒适些的火车。可这在当时实属幻想。
        眼看门窗紧闭的列车不时一辆接一辆开走，又冷又饿的我们心急如焚。
        天色渐暗，好不容易看见有几个人先后托着几人从一扇半开着的车窗里往里推。
       见此，待前面人刚推送完，趁车窗尚开着之机，我们团队的两个人即将头飞快伸进窗口，并一左一右用双手紧托窗框，防止被里面人关上。然后再由另两人从外面先送进去一人。进去了一人，我们有了滩头阵地，接下来第二人，第三人进去就顺利多了。
        轮到我被同行者前拖后推弄进车厢后，就横在坐在地板上的人头上，拖我的人顾不上我，又去拖后面的同学。我想站起，可身下全是人头，站不了。我央求下面的人，请他们将我竖起来。
        我们小团队的最后两人因不再有人帮助而无法爬进窗户，他们只能另外设法离开。他们为我们作出了牺牲。我们则与车厢内同校的小团队重组成新的团队继续旅程。

艰难的旅程

        经众人一番努力，我终于被站起来了。可手虽能勉强抓住已抓有许多人手的椅背，但脚却无可放之处。地板已被人群挤得滴水不漏，可若不站好自己就必定倒下。
        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我双手紧扶别人抓着椅背的手，先将一脚忍痛插进紧密的人缝，再将另一脚插进稍远处另一硬挤出的密实微隙，这才极艰难地稍许有了些站立之状。可此时如跳芭蕾似的，双脚是竖着的，想踩下去？没门！脚下不可能找到如脚底面积那么大的一小块地方，只有维持现状在尖锥之地上竖起双脚。如此时间一长，双脚及全身被折腾得惨不忍睹，只能以双手紧扶椅背上别人的手或靠在旁人身上以免倒下。当然也有倒下之时，夜间睏很了，时不时倒在坐着的人身上，狼狈至极。
        再看行李架上，椅背上，座位上，座椅下，地板上，无处没有挤得密密匝匝的人。其中最安全又不挤的当数座椅正下方地板上，一个人躺在那儿要多惬意有多愜意。可如此宝地又有几人能享受得到？
        或许少有吃喝，上厕所也不多。实在不行时，就趁与邻车会车或等车之漫长时间里，跳出车窗上厕，或趁列车员临时赶走挤在厕所内的人群之机乘机解决一下。好在每次等车用时半个至一两个小时很正常。
        也有不合时宜者下车如厕或打开水，还没等上来，车开了，倒掉开水想上车，被站台工作人员拉住不让上，只能眼睁睁地望车兴叹，行李也被车带走，若无同行者，只好算了。至于列车上的开水，列车员只能偶尔送一下，一般情况下送不了，仅单人都过不了人关，何况还拎一大壶开水反而带来危险。
        实在饿了，同行者有时瞅机会在停车时从车窗跳下或就从车窗外购回符离集烧鸡，德州枣子，天津油面筋对付一下。
        就这样一路且走且停，经30多个小时的磨难，终于在11月18日寒冷的深夜抵北京原前门火车站，然后步行至先农坛体育场等候安排落脚处。
        在耳朵、手脚都要冻掉的严寒中等了两三个小时，还轮不到送我们的汽车到来。见人太多车太少，负责接待我们的军代表征求大家意见，说是接待我们这批（全国各地）人的单位是离市区南边10多华里的北京橡胶四厂。与其在这冷等，不如走着去。于是怕穿棉衣的我将棉袄拎在手上，背着那床薄被随大家向南走去。至于借的那条棉裤，我也怕穿，就借给同班夏德信同学。由于棉裤没有裤带，他用双手提着裤腰走了10多华里。就这样一走，反而不很冷了。
       天刚亮不久，即到了橡胶四厂。工人们正在清理接待我们用的两排L形平房，他们不时说，你们是毛主席请来的客人，我们一定要尽力接待好。众人累极睏极了，顾不上多说，先去食堂吃了早餐，又跳进澡堂大池洗了个澡，然后美美地在铺着厚厚麦草的大地铺上睡了一整上午。